认命地倒了一杯酒,小春和兰罄杯子一碰,干了。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去哪儿了?」兰罄问。 「在外头替邻里看病。」小春说。 「大材小用。」兰罄凉凉说了声:「对了,你不是说要月半弯的解药?」 「师兄你肯给我?」小春猛眨双眼,试图恢复清醒,望着他大师兄。 「月半弯是为他做的,药炼成后毒方烧了,什么都没留下来,所以解药更是不可能有。但你这么聪明,连师父都夸你夸得不得了,相信即使没有办法,到最后仍是会想的出法子来。」 「师兄过奖了。」小春笑了笑,兰罄不常夸人,夸了,那个人最好当心。他现在就开始当心了,「如果没事的话,我回房休息了,这两日累呢……」 「解药我没有,毒药还有一颗,别说师兄不疼你,这药就送你试试吧!」兰罄从怀里拿出一颗褐色药丸,抓着小春的下颚就要将药塞进去。 小春一见,大惊失色死命挣扎。 毒药他是不怕,但是那里头有烈性春药啊!那种助兴调情的药剂不是毒,药人虽说百毒不侵,却也难抵挡这等东西。见过云倾发作时的惨状,肝肾同源,小春绝对不想和云倾一样,落得伤肝又败肾的下场。 「师兄不要啊……」小春惨叫之声回荡于乌衣教大殿内。 「小春乖,师兄疼你。」兰罄几乎将小春下颚捏碎才让小春松开嘴。他将药丸弹进小春嘴里,又灌酒令他下肚,最后才满意的把小春放开。 小春一被魔头松开,立刻手脚并用爬到角落去,手指用力伸进自己喉咙深处,拼了命地挖。 「呕……」怎么吐不出来。小春再挖。 兰罄坐回榻前,摇着酒瓶,整壶拿起来往嘴里灌,声音幽幽地说着:「你晓得吗?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这么反常……」 「呕……」小春在墙角拼命吐,好不容易才把那颗褐色的小药丸给吐出来。 「你说像他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我不过时让人跟他说我杀了个人,他为何……为何会说从此与我势不两立……虽然我们从以前便势同水火……但是……从没像这次有如此反应……」 「呕……」呕完了,他爬回来灌了一口酒,洗去嘴里的异味。 「你说。」兰罄拉了小春的衣领,将浑身酥软虚脱的他给拉起身。兰罄看着小春说:「你想不想知道我告诉他我杀了谁?」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小春低低哀号着:「师兄饶命……绕了你师弟我吧……」累死了、困死了、也快被师兄折腾死了。 「我跟他说,我杀了他的救命恩人,还让那个人曝尸荒野,最后的尸首则让狼给吃了。」 「噢……好……」小春点头,听进去了。 说完,兰罄手一松,小春的头就这么朝案几撞上去,重重「叩……」了声。 小春动也不动,倒在上头喘了两口气。师兄大概也疯够了,短时间不会再来一回,小春闭上眼,想说先休息一会儿。 兰罄则又喝了些酒,抬头看着殿外的皎洁月色,想着那个不能想的人。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样的情形吗?」兰罄淡淡说着,举杯房在唇边,回忆起当时景况。 「那是一场月宴,也是我被关了那么久以后,第一次到外面去。我遇着他,在盛开的山茶花下,我简直干净得不像个人,一身的白,比茶花和月亮都还白,我都呆住了,不信世间竟然会有这么美的脸。 我本来以为,他也是和我一样,被抓进去的。我把他当成可以相信的人,那段时间里只要能见到他,我就觉得自己还撑得下去。 可是他却背叛了我……就当我带着他要逃出去时……他挣脱开了我的手……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也是勾月,月色皎洁,却不如他那身的白。他从花丛中站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什么不堪的脏东西,侍卫包围了我,而他走向他的父亲,把我留给他的父亲…… 小春你说,他怎么能那么干净,无论做了什么、杀了多少人,却仍像张白纸一样,谁也弄不脏。」兰罄一个不慎,拧碎了酒杯。 「唉……」小春叹了口气,双眼闭着张不开来。 「你说,他不是受不了任何人近他身的吗?你明明睡时既流口水又磨牙,他为什么会容忍你,与你同榻而眠?他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吗?为何我说将你曝尸荒野后,他会露出怅然的神情……」兰罄缓缓说着,「小春……知不知道……在这之前我告诉自己,此次如果杀了他,就对他断念的,但是你……但是你……」 「唉……」小春叹气,看来,事情被他搞糟了。 赵小春啊赵小春,你没事出谷干嘛,扯进了人家的是非圈里,这回可怎么脱身才得? 还有……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睡时流口水又磨牙…… 你什么时候在我睡时来看过我……我怎么都不知道…… 小春在神仙谷里是出了名的「死不了」。 想当年他十岁之龄遭受重厄,从腰以后被砍断,死里活里硬是挣扎了两天,还亏了一场瑞雪的福,冻住他让血流得慢,撑到了个神仙下凡救了他。 后来那神仙将他带回神仙谷并且收他为徒,他才知道神仙原来是个人,而一同回神仙谷的还有大师兄——师父原来是去找大师兄的,谁知道碰巧救了他,师父说这是他运气。 听说被砍成两段还没有人能活过来的,但他却活了。 师父说一是师父先渡了身上一半的血给他,护住心脉让他暂时不死。二是他自己撑得下来,如此没人可带他往死里去。 后来在神仙谷里,师父以天地间罕见的奇药作为配方,置于木桶内让他每日浸泡,直到第四年,他的筋骨才重新接合好,能跑能跳,但也因此,成为继师父以后神仙谷的第二个药人。 药人这东西,大约是百年以前皇宫里又皇帝想成仙想疯了,弄来一味奇怪药方,将人生生炼成药。这药人烹煮食用后可治白病、解百毒、延年续命,更甚者茹其心头灵窍鲜血,可活死人、肉白骨,天下无一神药能比拟得上。 幸好后来有个大臣以死力谏,才让皇家革了吃药人进补之法,而活下来的药人们也被那位大臣送到南方偏远处避世而居,那地方也就是后来的神仙谷。 而他进谷的头两年,大师兄因此特别看他不顺眼。大师兄也想成为药人,因为药人本身百毒不侵,体内又能凭空增加一甲子功力,谁都想当。 但师父不肯答应。 师父的折衷之法是教大师兄使毒,还给了大师兄一本毒经。谁知大师兄将目标放到他身上,一百零八样毒全往他身上招呼。 因为那时他身体还弱,也还没成真正的药人,抗不了百毒。师父知道以后,连忙教他一些解毒之法,加上他也对草药有兴趣,得师父倾囊相授,后来才练就了一身精湛医术。 见着了阔别多年的大师兄后,偶尔几个夜里,小春会做梦。 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得反复梦见。梦见血淋淋的、梦见回过头去,只见到雪地上自己那从腰以下被砍断的半截后肢。 梦见师父抱着披头散发神情憔悴的大师兄站在他面前,大师兄面色憔悴,骨瘦如柴不堪一握。 梦见神仙谷里,大师兄怎么毒也毒不死他,站在木桶外头朝着他笑,说: 「我服了你了,赵小春。」 突然从梦里惊醒,小春发觉自己睡在兰罄房里,而兰罄早已不知所踪。 迷迷糊糊的也想不起昨日喝酒后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兰罄不太开心似的,讲了许多话。 搔搔头,梳洗完毕后戴上人皮面具,小春又踏出乌衣教。 勒新从他前脚出门坎开始,便跟在他身后,他也习惯了,不去在意。 先到酒楼点了笼素包子吃,悠哉悠哉的,又泡了壶香茗静静饮了起来。 「赵大夫!」忽然,酒楼外有人喊着小春的名字。 小春猛一个回头,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匾额砸到鼻子。 「哎哟、哎哟,你们几个小心些,差点撞到赵大夫了!」四婶连忙挥退几个庄稼汉子。 「四婶,怎么了,药方没效吗?」小春笑嘻嘻地问。 「有效,就是太有效了。」四婶笑得开怀,连忙说:「街里为了报答赵大夫你施医赠药不肯收钱的大恩惠,专程要我们几个送这个匾额给赵大夫你啊!」 小春看那块匾额,黑漆漆的板上刻了四个字「妙手回春」。 他灿烂地笑了开来。 「只是小事罢了,乡亲们也太费心。那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看大家身体康健,吃得了饭下得了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小春说。 「哎呀,赵大夫您真是菩萨心肠。」四婶说着。 小春招呼众人一起坐下来用茶闲聊,过不了一会儿,原本的一桌变成了两桌,两桌变成了四桌,穆家醒了的老爹也出来了,他那标致的女儿搀着他,俩个人双双跪下。 小春只是说:「穆老爹,你要再不起来,我也只好跪还给你啰!」当下一个作势,吓得老实人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差点都摔倒了。 小春叫了许多东西给大家吃,看着这番热闹景象,也是挺开心的。茶不知在哪个时候喝光了,店小二换成了酒端上桌,小春一连喝了好几杯,嘴笑眼也笑。 「今日这店,所有酒菜都记我帐上了。」小春掏了张银票给店小二,「来,大家尽量用、尽量喝,难得今日有缘聚在一堂,咱们不醉不归了。」 虽然脸上覆了那块人皮面具,但小春豪气干云的饮酒气势,仍是让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街角造铁的、巷尾开赌铺的,一些染上了江湖味的汉子轰地声大赞声好,日正当中大伙便拼起酒来。 「赵大夫、赵大夫!」穆家小姑娘扯了扯小春衣袖。 「怎么?」小春低头笑问。 「你的脸好红,喝太多了。」小姑娘忧心地说。 他一笑,四周围的人也笑了起来。 「珍珠你这么担心赵大夫啊,莫非是对赵大夫有意思了!」大伙调笑着。 「才没,马叔你别乱说!我很尊敬赵大夫的!」穆家闺名珍珠的女儿急得跺脚,不知怎么辩解,羞得脸都红了。 一团人嘻笑怒骂地,震得整座酒楼轰天作响,小春笑着笑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阵黑,头晕眼花两脚发软,或许真是喝太多了。他缓缓坐了下来,靠在案上喘了口气。胸口……有些闷痛…… 「赵大夫……」谁的声音有些忧心,靠过来询问。 「没事……我……没事……」小春艰困地说着,有些儿喘不过气。 「您看起来不太好……」 耳边的声音不知怎么地,越来越远,飘飘渺渺地,像隔了层棉花般听不真切。 「八爷……该回去了……」 回去……好…… 小春困难地点了点头。 回去了……顺道带瓶酒给师兄喝……这酒挺香的……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上) 第6章 章节字数:9364 更新时间:07-11-01 23:37 天地似乎在晃动,晃得人头晕脑胀的挺不舒服。 耳里听见咯哒咯哒的马蹄飞奔声,小春慢吞吞地爬起身来,眯着眼拉开窗边帘幔,见窗外景色如风飞逝,他吓了好大一跳,酒也醒了一半。 怎么自己竟然在辆急驰中的马车里,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毛毯,寒气不停由缝隙间窜入,看来似乎往北边走了好一阵了,沿途树木渐见调黄,天气也越来越冷,让小春怀疑是不是要下起雪来。 「请问……」小春掀开车前帘幔,好声好气地问着坐在前头不停驾马的马夫,「请问这位兄台……我怎么会在这里……是我喝醉酒醉倒路边让兄台给捡了吗?我记得我那时身旁应该还有个穿黑衣服的朋友……怎么不见他?」 莫非是勒新看他喝醉,就随手把他给扔在路旁了? 外头驾车的马夫不说话,只是直驰着。 这位老兄奔赶的速度极快,鞭子打得两匹马都口吐白沫地快累死了,后来中途在驿站换了良驹打了粮食清水,送进车厢后便又回到原位上驾起马来。 一觉醒来身处异地让小春差点吓坏,只是见马夫虽然不说话,也对他毫无恶意,这颗心才安下一半,然后还是觉得有些莫明其妙的。 伸手一摸,发觉脸上的人皮面具还在,嫌无趣便将其扯了下来收进怀里。 抓他的人应该已经知道他是谁,这面具戴或不戴,都已无谓。 几日之后,马车终于驶进了一座小城,马夫在城里最大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马车停止时的力道让车厢中啃包子的小春一个踉跄从座位上跌了下来,帘幔忽地由外头被掀开了,温暖冬日下,那张许久不见的天仙容颜映入小春眼帘,让小春张了嘴,吓到了。 「云倾!」小春鬼叫了声,不敢置信。 「还不下来,一直呆着做什么!」云倾拉着小春,将他扯下马车。 云倾力道不分轻重,扯得小春伤口又痛,疼得龇牙咧嘴的直皱眉。 见到小春脸皱在一起,云倾顿了顿发现自己的粗鲁,遂送了力道,搀起小春将他拎下马车。 直到客栈上房里头,小春才开口说话,他望了望这间打扫干净几乎找不到灰尘的房间,有趣地问道:「这里离乌衣教顶多十日路程吧,你怎么会待在这里,不觉得太危险了点吗?」 几乎是习惯性的,小春反手扣住了云倾的脉门替云倾切脉。云倾反手挣脱,谁知小春紧随在后,手腕翻了两翻,最后还是自己停了下来,让小春握住端详脉象。 「这几日可好?」小春抬头望着云倾,笑嘻嘻地问着。 「……」云倾想说,一点都不好。 「脉象没什么大碍,你有定期用药,不错。」小春接着将云倾衣袖往上拉,露出他那几日几乎被兰罄砍断的右臂,抚了抚上头结痂不久的伤口。 「伤了右手筋脉,他是存心要让你不能再使剑吗……」小春低低说了声,而后又桀然一笑:「不过有赵小春在此,死人都能救的活,续筋接骨小事啦!」 「我用了你留给我的金创药,伤口好得挺快。」云倾声音低了下来,言语间少了刚才的那种冷淡霸气。 「嗯嗯,我再调两副内服的药给你,这手很快就会和以前一样了。」小春吩咐小二拿来文房四宝,药方开好后拿给云倾,云倾没意思接下,小春遂将其搁在桌子上头。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小春疑惑地问。他猜绝对没那种巧合,自己在马车里头醒来,一下车,便刚好见到云倾。 「乌衣教的人说你死了。」云倾淡淡道:「那混帐越是想和我作对,我越是不会顺他的意。就算你死,我也不会把你放在乌衣教里。」 「所以你安排人把我给劫了出来。」小春点头。 「不止这些,我派去的人还意外得知其他消息。」云倾目光一闪,一把银剑忽地抵住小春咽喉。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小春愕然。 「你和兰罄关系匪浅,接近我究竟有何意图?你是兰罄的人,却冒险近我身,骗倒了我,你很得意?」云倾目光冰冷,像看个陌生人似的望着小春,眸子里了无半点温度,只有满溢的杀机。 小春愣了愣,见云倾那副冷漠的神情,又想起大师兄喝醉酒那夜说的话。 大师兄说他没见过云倾失常,小春明白像云倾这样一个冰雪般剔透的人将自己放入心里过就已经过于难得。想过一回以后,小春释怀地笑了笑,也没太在意这人拿剑指他的事。 「我也是那天在绿柳山庄才知道,原来我家石头大师兄的本名叫作兰罄。天地良心,我赵小春骗神骗鬼也不骗你,你看,他那剑伤口还在,」小春将衣领拉开,露出半寸长的淡红剑痕,再说道「 「那日要不是师兄脸上的人皮面具被你给砍裂成两半,让我认出他来,现下叫赵小春的呆子可能已经在奈何桥排着等着喝孟婆汤了,哪还有命站在这里和你这大美人说话呢!」 「……」云倾盯着小春的眸子,只见他眸里了无怯意,神情坦荡没有一丝隐瞒。 视线移落至小春胸口的伤痕上,云倾忍不住压上那道口子。 小春眉头一皱胸口一缩,疼得咬牙。 云倾没肯让小春躲,他用力按了上去,仿佛是想确认伤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个人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有这个人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是不是真的…… 力道之重,直叫小春愈合的伤口活生生迸裂开来,渗出血丝。 那日小春中剑又被兰罄掳走,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的心不晓得为何竟日日悬着静不下来。 后来探子传来消息,说兰罄将他曝尸荒野,尸首最后还被野狼叼去,他不知为何,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从来未曾惦念过一个人,这种心思相系的滋味令人十分不好受。 人死了,好了,不用再想着他了。 但是为什么胸口却又反复疼痛,每夜毒发的时候想他那双春水盈盈的美丽眸子,便再也没有睡意,只能睁着眼直至天明。 后来,他决定将他寻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不会任乌衣教那些任留着他,纵使一根头发也不行。 或许见了他的尸首,胸口的痛就会淡去。 他真的这样以为。 但就在这时探子回报他没有死的消息,他心里震惊得简直笔墨无法形容。就像原本注定失去的稀世奇珍又将重新回到手里一样,胸口的鼓噪令他整个任成天坐立不安,只想着……只想着……只想着这回一定不会再弄丢这个人了。 后来原本回到京城的他连伤也不养,立即命人将他劫出,而自己则快马南下,日夜不停兼程赶路。 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即使派出的精锐死得只剩一个,但这个人还活着,他见到他了,那就好了。 他听见他说,「我赵小春骗神骗鬼,也不骗你。」 他还活着,还能从嘴里说出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还会笑,还会眨眼。 那就好了。 那就好了。 云倾扔下了剑,紧紧搂住了小春。 小春吓了一大跳,全身都僵了。 小春不晓得云倾这是怎么了,但云倾搂得他死紧,自己挣扎了两下也挣不开。 「云倾美人,你没事吧?」小春小心翼翼地问着。 「不许叫我美人!」 云倾声音一低,小春大腿伤突然感到刺痛,唉呦,当下疼得他直叫奶奶。 这钻心刺骨的疼,只是令人怀念。云倾不留情,又赏了他几道梅花针。 这天他们在客栈里睡下,新的被褥明明洁白如雪,但云倾仍是一脸嫌恶。 后来小春困了撑不下去,和衣而寐滚了两圈占住大半张床。云倾爬上来将小春往里头踢进去,躺上小春方才睡过暖过的位置。 「服过药了吗?」小春小声问。 「服了。」云倾回答。 小春翻了个身,本来想替云倾渡真气,云倾却一把抓住小春的手,说了声:「用不着,你睡。」 小春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却见云倾已经阖眼了。 云倾额头上出了点点细汗,夜深月升,那月半弯已经毒发。他怎么突然觉得云千倾是顾虑到自己受伤未愈,想让自己保留些体力,才没让自己为他渡气。然而又转了个念,有这可能吗?他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了些,云倾心底哪可能给他留那么大的位置。 赵小春你傻了呵!这么想着,他又是一阵笑。 小春挣脱了棉被底下被云倾抓住的手,想转身翻过去睡。谁料这动作却让云倾睁开眼来,一双眼极为不悦。 嗯……松开不成吗? 小春试探性地将手伸至原来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云倾冰凉的手握住,身躯挨着云倾贴近了些。 这动作让对方满意了,云倾吁了口气阖上眼,再度忍受那歹毒的月半弯发作之苦。 这夜,平平静静的度过,小春睡得安稳,再也没梦见那血淋淋的旧事。 隔日,天未亮小春又给人从暖被里挖了起来,和一包包的粮食行囊一起给塞进铺着柔软毯子的马车里,而马车行驶前,云倾也进到车厢中,坐在小春身旁。 「我们要去哪里?」小春边发困边搓着有些发冷的双手问。 本来依自己的内力,就算隆冬到来抗寒也不成问题,但偏偏前阵子输了太多真气给云倾,搞的自己气虚,跟着又受创重伤,所以现在的身体连御寒都没办法,只得猛搓手取暖。 「往北,京城。」云倾说。 「糟,那会冷死。」小春翻了翻云倾的行囊,从里头拉了件雪白皮氅盖在身上。 云倾也不在意小春穿了自己的衣服,只是掀开帘子往外看着沿路风光。 「似乎快下雪了。」小春在宽敞的车厢里躺了下来,皮氅盖在身上,两只手仍在不停搓着。 「你一直在搓什么?」见小春也不安分坐好,晃来晃去的,云倾有些心烦。 「冷啊!」小春说。 云倾忽然伸手绕过小春的腰将他整个身体扯过去,碰触小春几乎没有知觉的手指末端。 「怎么会这样?」云倾拧眉。小春的手几乎比雪还冰。 「我在南方住了好些日子,不习惯北边天气。而且最近身体比较不好,找时间炖药补补就成了。」小春一边笑一边牙齿不停打颤。 「我们要赶路,没时间停下来让你炖补药。」云倾说。 「后头有追兵吗?」 「还不是那个混帐。」云倾哼了声:「若非这次只带了少数亲兵前来,他哪得如此嚣张。但只要往北几日路程便有援兵,到时看谁让谁不好过。」 「嗯!」小春应了声。 看来云倾好像不知道他家大师兄的心思…… 小春心里转了几个念头,斟酌着要不要告诉云倾,其实人家猛追猛打,全都是因为对你有意思,一颗心系在你身上。但偏偏你是块木头,被人穷追这么久也不明白人家的心意……大师兄真可怜…… 怕说了后招来漫天针雨,几般挣扎后,小春就算了。 而且小春看看现在的情形,这云倾厌恶师兄厌恶到想拆了师兄的骨、剥了师兄的皮,师兄想要顺利抱得美人归,五个字,难难难难难! 上西天都没这么难! 然而,在仔细思量大师兄对云倾表达「爱意」的方式后,小春又深深对云倾抱以同情的目光。 被师兄那样一个人喜欢上,可真是件不幸的事。瞧那月半弯……就知道了…… 是说若非他跑来搅局,师兄可能早已对云倾死心,可是那日大殿上师兄的语气,似乎又起了想得到云倾的念头。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 一边是对他而言早已有了分量的云倾,一边是十分「疼爱」他的大师兄,这俩人爱恨纠葛难分难解,他帮谁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而一想到师兄对云倾抱的是那样的情感,心里就…… 嗯……唉……不太愉快…… 「你在想什么?」云倾的声音突然传来,飘忽飘忽的。 小春往上一看,发觉云倾正盯着他,一脸出神。 「想你啰!」小春调笑着。 「哼!」云倾别过脸去,望着窗外景色,「人就在这里,你想我什么?」 云倾还不善在小春面前隐藏自己这方面的情绪,一听人家说想他,模样腼腆有些高兴,又有些不自在,看得小春一阵笑。 「什么都想啊,你不会吗?」小春笑盈盈问道。 云倾瞧了小春一眼,只见这个嬉皮笑脸的人说着胡话,但语气却认真无比,他就像一汪春水让人忍不住陷溺。 云倾喉头几个声响险些发出,幸而及时压抑住,但原本握着小春冰冷手掌的手,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般,抚上小春光洁的额头、拂过他的眉、最后停留在他的唇边。 为什么,为什么碰上了这个人,自己就变得不对劲了? 「唉,云倾,你的侧脸真好看。」小春由下往上注视着云倾的脸庞,叹着。 「一点也不!这张脸有什么好看,你……更好看……」云倾忍不住轻抚小春的嘴唇,却又硬是将头别开,往窗外看去。 「我哪能和你相比啊!我与你,就像光光的臀尖比之八月十五的月娘,两个虽然都是又大又圆,不过一个臭得要死,一个里头住的嫦娥仙子却是国色天香啊!」小春正色说。 「洗干净就不臭了。」听见小春这么说,云倾唇角微扬,忍不住泛了笑。 小春像被雷打中一样,一下子看的都呆了。 美人,这才是美人! 浅浅一笑风华绝代,任什么星星月亮的全捧到自己眼前,他也不觉得那些有这美人一分好看。得见美人一笑,当下死了都甘愿啊! 美人啊…… 小春傻傻地笑。 「赵小春,你敢再多看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被小春看得有些不自在,云倾冷了脸道。 「好。」小春还是傻傻地笑。 美人啊…… 连赶了几日,小春颠得都快吐了,好不容易马车入城停在客栈前,他想今晚应该能够在床上好好睡上一睡了。 跟在云倾之后下车,小春伸了个懒腰,大大打了个呵欠,疲累地望了望街市景象。 繁华的界面颇为热闹,行人来来往往骆绎不绝,挑着担子的小贩不停吆喝,茶楼酒馆旗幡迎风飘扬,喧哗吵闹中却也是四海升平的安乐景象。 一路都驾马跟在后头的几名白衣人突然眼一抬,一只信鸽停在白衣人肩膀上。 白衣人迅速解下信鸽脚上的笺筒,取出素白小笺恭敬递至云倾眼前。 云倾摊开看了看,双眉一蹙,随手碎了那张笺。 「一个去采买粮食,其他跟上。」云倾对手下吩咐道:「飞鸽传书叫其他人快马加鞭赶来会合,不许有任何拖延。」 白衣人领命后迅速动作。 小春在一旁抖抖手、扭扭腰、摇摇臀、转转头,好不容易将身体舒展开来,正准备踏入客栈之时,云倾却一把揪住的他的衣襟,将他往马车方向带。 「唉呦唉呦,我的好云倾,不是要进客栈休息吗?这会儿又怎么了?」小春哀号道:「我想吃阳春面和卤牛肉已经很久了,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啊!」 「把嘴闭上,少嚷嚷。」云倾说,:「出了点意外,我们要立刻启程。」 「唉,我浑身酸痛脚抖直不了了,真的不能先喝杯茶吃碗面再继续赶路吗?」小春捧着饿得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故作可怜地望着云倾:「只是一点小小的要求啊,占不了多少时间的。」 「叫你走你就走,怎么这么多毛病!」云倾露出不悦的神情。 「唉,我是个寻常凡人、是天上餐风饮露的神,你一整天都干干净净的,吐纳间吸几口气就会饱,我就不是了。你看才多少时间而已,我就蓬头垢面、面目可憎,要真不让我休息休息填个饱,我铁定会再上马车前就挂了回去见阎王爷的。」 小春有多严重便说得多严重,死活不肯离开客栈前这块地。 他这人是风也是蜂啊,成天晃来荡去嗡嗡飞个不停,绑不得、也闲不得的,一连那么多天都只能待在一方小箱子里透不了气,他可真快被活活闷死了。 云倾看了看小春,见这可恨又可怜的赵小春真是再也撑不下去的模样,心稍微软了些,手里力道一松,小春便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 小春兴高采烈地冲入客栈里,选了风景好靠近大街的位置,招来小二便点了几个精致小菜和一些包子馒头。 小春离开后,云倾有些怔愣,他默默凝视着手掌心,感觉似乎什么被活活抽走了一样,心里一下子全空了,滋味不好受。 跟着缓步进到客栈里,云倾身旁的白衣人替他在板凳与四方桌上铺了干净的白绸,他这才坐下。 云倾癖性好洁,受不了一丝灰尘沾身,小春想,这样的人要他在外头奔波几日不得沐浴,倒也真是辛苦了。 馒头包子先上了来,跟着是一大碗阳春面。小春抓了筷子便猛吃面,他这几天啃干馒头真是啃怕了,想阳春面都不知道想了多久。 「小二哥,麻烦再切两斤牛肉,来壶酒。」小春面塞满嘴,抬高头含糊不清地喊了声。 小菜上桌后,小春见云倾只动了几下,丝毫没胃口,跟着身后的人便倒了清水给云千年个润喉,云倾没有食欲,也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云……」小春才想问云倾要不要吃些健胃整脾的山楂丸,却听见外头突然乱了起来。 客栈外传来阵阵马蹄声,马匹数量之多,震得客栈架起的木板子地都微微晃动,来人一大群,少说也有几百,全停在客栈之外,黑压压的一片把外头的光都挡住,客栈也骤地暗了下来。 掌柜的和店小二也被这等阵仗吓着,在一旁直哆嗦,抖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春抬眼看了看,嗯,不是穿黑衣服的,并非乌衣教追兵。 原来云倾说得对,的确不能停下来。瞧他这么任性一停,就捅出大娄子可。来人也不知是哪一路的?小春连忙低下头专注吃他的阳春面,只希望吃完好启程赶路,别再叫云倾添麻烦。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摇着一把绣金扇往里头走来。 那人年约二十五六,身穿绯色宝相花纹锦袍,大襟宽袖,金丝束带,发以四爪蟒龙冠束起,一身的公子哥儿打扮,富贵却不显得浮气,活脱脱一个站在顶上睥睨万物的人。 绯衣公子不请自来,走到小春桌前径自入座,扇子扇了扇,开口道: 「我说小七,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明知父王如今卧病在床,所有兄弟姊妹无一不尽力想为父王求得灵丹妙药,你得到了个千金难买的药人也不说声。这么珍贵的灵药世间罕有,父王知道消息以后不知多开心,这回还特意命你四哥我快马加鞭领军南下护送你——和这小药人回去。看看,父王这时多么体贴你。」 「噗……」小春听罢,一口面直喷了出来。 他看看那绯衣公子,又看看云倾,见云倾没反驳对方的话,望着云倾一阵鬼吼鬼叫起来:「你是皇帝的儿子!」 然而一时惊吓过度,面条不小心呛至鼻腔,从鼻孔洞里跑了出来,小春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地咳个不停,呛得整张脸都红了。 云倾皱了下眉头,扔了条帕子给小春,说: 「脏死了,擦擦。」 小春接过帕子,走到后头猛力擤面条鼻涕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骗人、骗人、全是胡诌的!」 云倾反对绯衣人说:「谁说他是药人来着?我可没看见什么药人!」 「听闻武林大会上有个性赵的少年力抗魔教教主兰罄,年纪轻轻却武艺精湛。只不过后来被兰罄一剑刺穿胸口,当场毙命。但说也奇怪,他当日流下来的鲜血却是红中带紫,泛有浓郁香气,而且久不凝结。你我本为皇家子弟,自然还记得百年前宫里盛极一时养药人之大事。药人心窍有灵血,血色带紫,能治百病解百毒。你说,这赵姓少年不是药人是什么呢?」四皇子摇着扇子,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父王殷殷切切盼着你带这小药人回去给他去病,你可千万别辜负了父王的一番期待!」 小春在后头听得猛打寒颤,寒颤一打,鼻涕就擤得特别响亮,惹得那四皇子趣味兴饶地看了他一眼。 小春本想过大师兄的对手不会是普通人这么简单,但哪知大师兄竟是杠上了当朝七皇子这么不简单! 药人能治病这事寻常人不晓得,但皇家人都晓得,他这走的是什么霉运,竟好死不死被大师兄刺那一剑,搞得身为药人之事被抖了出来。 皇宫里头以前是怎么处理药人的,看这四皇子说他是「药材」就晓得了。 药材是用来晒干、切片、炖煮、水熬的,不过如果要生食也是有之。 心窍灵血那东西基本上和活鳖血差不多,都是一刀下去,被斩的那个得会动啊动的,喝了才会有效。 然而,这四皇子当日明明也不在绿柳山庄,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小春眼珠转了转,脑袋想了想,虽然有可能是这人在绿柳山庄安插眼线,但更有可能的是,有人把他是药人的事传了出去。 小春脸绿了绿,该不会是大师兄吧…… 小春神色一暗,刚好接触到云倾传来的视线。 「小春?」云倾神情显得有些不对劲。 「莫非你……也是那时候就知道我是药人了?」小春问着云倾,「所以才……所以才回过头来找我?」 「是……」云倾答得快,但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妥,想开口,但从来无须对人解释自己作为的人,一时间竟找不到言语理清心里纷乱的情绪。 「可是……可是我……」试了几次,云倾竟显得有些着急。 「你先和你兄长谈妥再说。」小春吁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如此啊!他还以为云倾试特意回来找他的……没想到一切是他多想而已…… 药人能解人所不能解之毒,云倾只要找到他,那大师兄的无解之毒便迎刃而解,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都给忘了。 原来如此啊…… 「赵小春你是个笨蛋……」小春低声说着:「笨得彻底了……」 「你滚!」云倾声音陡然冷若寒霜。 沉思中的小春猛得抬头,以为云倾是在叫自己滚,哪知原来云倾是正在对他四哥讲话,而且显得一脸怒意兼不耐烦的模样。 「小七你这是……」原本带着笑的四皇子眯起了眼,安适退去,凌厉之色缓缓浮现面前。 「回去告诉老家伙别妄想动我的东西,他是死是活从来与我无关!就算我得到药人又如何,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谁敢碰,我先剁了他的手!」云倾一脸无须在谈的神情,他从来就是谁也不理会,哪个人会不会死,与他无关。 「你胆敢违抗父王皇命?不过是个小小药人罢了,何苦伤了自家人和气?」四皇子又摇了摇扇子。 后头的小春摇了摇头。 错错错,不是小小药人! 老皇帝就算真的命在旦夕,云倾也好不到哪里去,俩个人都有性命之危,谁也活不长。 虽然人人都想得到灵丹妙药,但现下笨到出谷让人抓住的药人就只有一个——另一个是他安然待在神仙谷的师父,所以他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出谷药人,可遇不可求的。 「滚!」云倾见人怎么赶也赶不走,脸上显出厌烦的神情。 他手往桌上一拍,震起竹筷挥往四皇子身上,四皇子身旁的护卫连忙跳出护驾,哪知手才一伸,就被拦不住的劲道给活生生贯穿腕处骨头。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四皇子脸色一白,挥扇拂袖而去,他身后那一堆人啊马的也跟在四皇子身后迅速撤离。 扫兴的人都走了,外头的光也缓缓地洒了进来,掌柜和店小二抚了抚胸口平复方才被大大惊吓的心肝儿,一个拿起算盘一个拿起抹布,这才重新干起活来。 「你四哥走了,暂时也没事了对不?我觉得有些困了,今晚是在这儿还是在马车上过夜?」小春将皱成一团的帕子随手扔了,嘴里说是问云倾,却拍一拍手,像个没事人似的往客栈楼上走去。 云倾顿了顿,最后还是忍不住随小春上了楼。 小二麻利地跑上前头带房,挑了间最大最明亮的空厢给这两位来头不小的大爷,跟着机灵地关门退下。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上) 第7章 章节字数:8515 更新时间:07-11-01 23:39 「你在生气。」云倾语气发硬,仍是那般冷淡。 「我生什么气?」小春突然一把火冒了起来,心里头虽是不快,但也忍着不发作,只是学那四皇子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嘴角冷笑。 「你这么笑真难看!」云倾拧了眉。 「难看便难看,反正我这都是自找的,也不用你嫌了。」小春收起了笑。 「小春。」见小春如此反应,云倾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能不能别这么对我说话,别对我板着脸。」他不想看小春这模样。 「我一直都没去想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铭城、又怎么把我带出来的。」小春顿了顿,问道:「你在乌衣教里有眼线吧?」 「是。」云倾应道。 「知道我还活着后,你很高兴对不对?」 「是。」 「所以千方百计把我抓来,要拿我心窍之血解毒?」小春看着云倾。 云倾抿白了唇,不答。 「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小春淡然地说。 「……」云倾仍是不答。 「瞧,我大师兄说的还都是真的。」就算云倾不肯说明白,小春还是猜得出来。 小春自嘲地笑了笑:「全天下人人都聪明,就只我赵小春一个笨蛋,被人拐了还当人家对自己好,迟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从来没当你是笨蛋过。」云倾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云倾没遇过这种情况,胸口似乎塞满了什么,那莫名的情绪猛烈地想挣破胸膛而出,他想说,想辩解,但却无话可说,无法辩解。 他的确是想过、做过,为了解这身的毒,就算希望微乎极微,他也要将药人尸首得到手,即便是尸体。 但是……他没想过的是……当这样的想法让小春晓得了……自己竟会如此难以忍受…… 「师兄也许就快来了,我看你就把我留下来吧,我会让他别追你,好让你能顺利回京去。你想要解药我也会尽力做给你,心头血……你就饶了我吧……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小春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发酸。 「我以为我对人家好,人家必不会对我太糟糕。看来一切都是我多想了,原来世间没这道理的。」小春顿了顿,看着云倾系在腰间的牌子,又说: 「乌木牌还我吧,我忘了没那个回不去神仙谷,一时不小心才给了你,你还给我,一切就这么算了。还有,我走了以后你自己保重,药要记得一天一顿,别吃多了,没好处的。」 见云倾无意解下乌木牌,小春伸了手便过去拿。 云倾惊惶地抬起头,立刻将小春的手隔开,小春诧异下使招抢夺。 往来几回僵持,小春突然一个闪身不及,云倾一掌击上他胸口,小春闷哼了声,血气翻涌,嘴角溢出鲜血,脚下踉跄几步,往后侧去。 云倾脸都白了,急忙向前想扶住小春。 小春挥开云倾的手,「免了。」他语气冷淡地说:「我就知道不会走得太容易。」 「不是!」云倾吼了出来,他不是这样想,不是! 「怎么不是?」小春讽刺地笑了笑。 「乌木牌我不还你!」云倾双目发红,怒道:「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什么神仙谷、什么兰馨,你想都别想!」 「唉?」小春有些呆,云倾的语气怎么变得有些不同,而他那些话,更是隐约带着几乎令人无法察觉的暧昧…… 「我承认我想过药人心头血,但只在还没见到你时想过!从再次见到你以后,我就完全没记得这件事!」云倾一双冰眸清澈真切地凝视小春,带着不知如何是好的焦急与迫切的辩解,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你恨我了是不?像那些人一样,厌恶我了是不?别这么看着我……我喜欢你对着我笑,你再笑笑好不好……我不想让你回神仙谷,也不想让你到兰馨那去。」 「我……」云倾还想讲些什么,喉头却被热气哽住,再也说不出来,「……你说说话好不好……我喜欢听你说话……你这样……我……很难受……」 「……」小春静了好一会儿,也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若说难受,此刻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一想及云倾只是想挖他的心喝他的血,整个人就像根点燃引信的爆竹,全炸开了。 「小春,别这样,你笑好不好……你笑笑……」云倾见小春全无反应,更是急了。 小春从来没听过云倾用这种几近恳求的口吻对自己说话。 云倾几次想上前来,但云倾一动,小春就退。 小春还没想通透,他正懵着,心里闷了火了,就是难过之前云倾那么看待他。 但是,撇除那些为求生存而杀人的残酷手段,这个人的心思其实是单纯的,他还不太会隐藏自己这一面的情感,着急时言语间无意流露出的真切,纯粹而令人不禁动容。 「唉……你怎么连眼睛都变成兔儿眼,红通通了!」小春深深地吁了口气,见云倾这副模样,他火都消了一半,话也重不起来。 小春道:「其实你若真想怎样,我也奈何不了你。可这些时日,我自是知道你对我好……否则你也不会大敌当前,还任我跑进客栈里,只为了我喊着要吃一碗面……我知道你……」 话都还没说完,云倾忽的就冲上来紧紧抱住小春,他将小春用力塞进怀里狠狠搂住,活像怕他突然从自己眼前消失似地,紧得俩人间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你不愿,我就不伤你,更不让人伤你。谁敢碰你一根汗毛,我砍他手脚,把他封进瓮子里盐渍做成人彘。你信我、信我!」云倾重重地道,语气中的承诺意味绝不容许小春置疑。 「干脆把我的头砍掉还比较痛快些!」小春喃喃念道,「你是哪里听来这种残酷刑法?」 「那个女人告诉我的。」云倾声音冷了一下。 「哪个女人?」小春听得一头雾水。 「生我的女人!」云倾说:「别管她,那一点也不重要。你到底听清楚我说的话没?我现在已经不会想挖你的心了,而想动你的人,我一个也不轻饶。」 瞧云倾又是要发火的模样,小春沉吟许久,才低低回应。 「我听见了。」 心底似乎有什么开始缓缓变样,当承诺落在生与死之上,存在的,便不只是口头所允诺的事物那么简单。 他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云倾。 后来还是云倾先松的手。 想他这辈子也没和人抱这么紧过,小春可说是第一个。 「时间也不早了,叫店小二烧水让你洗洗,累了好些天,今日总算得好好休息了。」小春说。 云倾手臂一松,滑下握住小春的手,牵着他便往门外带。 「怎么了?」小春疑惑地问。 「我不遂敬王的意,让他把你带走,他肯定会去而复返带兵突袭,这里危险,留不得。」云倾踢开了门,快步带着小春往楼下走。 敬王?谁啊?想了想,小春猜是云倾他四哥。 眼睛旁瞄到几道白白的飘忽忽地迅速挪了过来,小春定睛一看才发现门边站的四个白衣人也随着他们往楼下移。小春一个咋舌,这些人莫非从一开始就守着,那他方才和云倾闹的那会儿不就全给听见了! 丢人啊…… 干粮饮水药材之类的早已安放妥当,云倾先将小春往马车里一抛,吩咐行走路线后才钻进车厢里来。 外头「驾……」地一声,两匹马拉着便迅速疾飞,马车前后各有人策马跟随守护,个个如临大敌般,神色紧张。 这情形看得小春都不由得绷了起来。 「总归是一家人,他不会对你怎样吧?」小春试探地问道。他前些时候才从大师兄剑下死里逃生而已,不想才跟云倾几天,就又要死得不明不白。 「我死了他会很开心。」云倾淡淡回答。 「莫非、莫非他想借机铲除你,再把我……什么了……」小春吞了口唾沫,省略那个不好的字眼继续说:「给你父王治病?」 「他要是聪明,会一箭双雕。」云倾说。 也对,一箭双雕最有利。如果四皇子最大的威胁来自云倾,那他只要假借皇帝的命令除了云倾,再来了药人也不幸身亡坠落深谷或者被狼啃走了不知所踪之类,皇帝捱不过去也一同荣登极乐,那四皇子就出人头地准备继任下任皇帝了。 「你们父子兄弟感情都如此不睦吗?」小春感叹,还有神仙谷好啊,除了那个大师兄,谷里头师兄弟和乐相处,日子虽然稍嫌平淡了点,但大伙儿也知足常乐啊! 「生来就是这么坏,没得选,也不选。一堆烦人的家伙,杀光了干净。」 云倾对这些事情从来旧部在意,一直以来手足相残,老家伙并不阻止,因为老家伙要个出类拔萃的皇子当储君,最后没死的算有本事,能继任大统。他对这些习以为常,见惯了。 「那你娘呢,你娘对你好吗?」小春又问。总该有个人善待他的吧? 「那女人想杀我,结果被我杀了。」云倾如此说。答案仿佛只是风中尘沙扎了一下他的眼,让他眼神晃了片刻,而后又不复存在般,再也不疼不了他。 「……」这已经是小春第二次从云倾口中听到「那女人」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生在皇家,真是注定得这么血淋淋,与谁都不能亲。 小春完全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事,才让云倾的性子变得如此乖戾异于常人。倘若有人能够疼他、爱他,那么现在的云倾肯定不会是这么淡漠冷然,对别人的生死不屑一顾的模样吧! 小春的心蓦地揪了起来。 竟为云倾感到一丝不忍。 「小春。」原本望着窗外景色的云倾,唤了声身旁人的名字。 「嗯?」小春问。 「你不需要担心。」 「担心什么?」 「我不会杀你。」仿佛之前的承诺不够,云倾又重复说了一次,「真的。」 云倾说:「我想清楚了。」 就算你终究解不了我的毒,也不杀你。 云倾的话,让小春眼眶有些红,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回答他。 夕阳落下后,黑夜一下子便笼罩林间,马车沿着小路不听飞驰,四名白衣人前后护卫,驾马紧紧跟随。 车厢里趴着的那个人累了,身体缩在白氅子里,闭起眼呼呼睡去。睡着睡着,不太舒适,脑袋不安分地找着枕头,后来挪着挪着,竟挪到身旁人的大腿之上。 大腿被当成枕头的人身体僵了一回过一回,本想赏这个不怕死的人一掌,但手举了几次,就放下几次,始终狠不下心来。 望着窗外黑夜林间,缓缓的他将手搁在这人的脸上,修长洁白的无瑕葱指轻轻抚过睡梦中人的清俊脸庞,终于还是撇下心防,忍了这人亲近了。 突然在这瞬间,前方两名驾马奔驰的白衣侍卫毫无预兆地摔落马下,跟着马车失了方向脱离小径往密林中横冲直撞进去,随即翻覆。 车厢撞落地面前,里头的人破窗而出,平安落到一旁。 环顾,只见四周一片血迹斑斑,三名白衣人、四匹马,由颈处被人截断,而车驾之上还留有一截迎风飘摇的金色染血天蚕丝。 天蚕丝极细极韧,火烧不断、刀斩不开,在人与马匹全力奔驰下,绷紧的天蚕丝便化成看不见的锋利薄刃,刃锋过处唯有颈落血溅。 前方树林一阵骚动,树梢乱颤抖落枯叶,数十名蒙面人接连由夜中窜出,直逼他们而来。 云倾拉着刚睡醒还在发愣的小春,说了声:「走!」立即往林间跃去。 后头两名幸存的白衣人则护在主人身后,与追上前来的杀手厮杀。 原本只是十来个蒙面人,追逐之间两旁又各跃出十来个,人数越来越多,吓得小春再也不敢回头看,只直直攥紧云倾的手臂跟着他往前直奔。 刀剑相交,暗夜林间森冷银光摇曳,云倾惯用的右手因之前断骨之伤未愈,打得颇为吃力。他沉着应敌,即使敌不过为数众多的蒙面人,但银霜剑过处仍让靠近他的那些人洒出滚烫鲜血。 刀光剑影间,小春闷哼了声,感觉背一阵火辣的疼,脚步踉跄往前跌去。 云倾惊惶,一把将小春搂进怀里。 「奶奶的,痛!」小春咬了咬牙,说,「到上风处!」 云倾会意,揽着小春突破重围而出,他以身为盾护住小春,刀剑落在他的臂膀之上,脸上腰上一片鲜血淋漓。 白绸子衫,成了红绸子衫。 云倾跃至山林边高起的石壁顶端,蒙面人在下一刻也跟着运轻功飞起,树林间寒风骤起,趁这势,小春手中药粉一洒,粉末随着风势朝数以百计的蒙面人而去。 忽地只听「砰砰砰砰砰砰砰……」 飞起的蒙面人轻功使到一半气海真气顿失,一大群人活生生地从几丈高的空中跌了下去。 「你赵小爷登峰造极『七步倒』姐妹作,『一洒全都倒』。」小春牙痒痒地怒笑道,「奶奶个熊,我叫你们有能耐再追!」 小春跟着立刻对云倾道:「走!」 云倾抱着小春,跃下另一头山壁,趁伏击的蒙面人倒得到处都是,无力反击之际,加快脚步远远离去。 荒山野岭处,方圆百里人烟罕见,他们连赶了好几里路,云倾忽然皱了下眉头停下脚步。 「怎么了?」小春焦急地问着。 云倾的情况显然不太好,见他流了许多血也闷声不响不停赶路,小春心疼地道:「需不需要先停下来包扎伤口?」 云倾摇头,冷汗滴了下来,他举步要再跨出,哪知脚方踏出去,整个人就倒到地上。 「你毒发了!」小春抬头见月上树梢,已然到了发作时分,「药呢?」他蹲跪在云倾身旁,伸手探入云倾怀里,却摸了个空。 「方才缠斗中被挑掉了。」云倾抿着唇,脸色苍白,浑身细细缠抖,「我没关系,你搀扶我走,我们得继续赶路。」 「不行,你现在不能动气!」小春心急如焚,药掉了可是大事,云倾怎么连哼也没哼一句!如果云倾哼哼,他至少也能低头帮云倾找找啊! 望了望四周,小春连忙将云倾拉到较为隐秘的树林里,而后搂着云倾的腰提气凝神往上一跃,遁入密林枝叶间藏住身影。 小春靠着大树枝干,小心翼翼的让云倾躺在他怀里,跟着拿出伤药浅略帮云倾敷了一下暂时止血,又扳开他的嘴让他将药内服,不让他的身体在这毒发关头继续虚弱下去。 云倾身体僵硬非常,许久都靠药力安渡的毒如今发作,来势更是猛烈。 小春搂着云倾,虽然没什么帮助,但仍然尽力找着能让云倾舒服的姿势让他躺好。 小春下颚抵着云倾的头,手揽云倾揽得紧,忧心说着:「那药不能断,断了,毒发得会更猛。你现下这情形我也不能回头去帮你找回药瓶,还是……还是我挑个地方先把你藏起来……然后我回去……」 云倾咬牙切齿道:「你那是去送死。」 「但你很难受……」小春焦心道。 「你哪里都不许去。走了,我该到哪里去找你?」云倾紧紧抓着小春的手臂,几乎要将他的手拧断似地,打算死都不放,「不许你走,哪都别去,你得留下来,我这双眼睛一睁开就要看见你!」 小春苦笑了一下,云倾抓他抓得这么紧,他连动一动都有困难。 别无他法之下,他只好放弃回去寻药的念头,改以真气注入云倾体内,虽然比去解药这作法不太抵事,但能稍许减缓云倾的痛楚总也是好。 小春自己的伤也不轻,输入的真气断断续续的。 坐在高处,抬头望去,只见稀稀疏疏的枝叶间有轮皎洁明月。 小春叹了口气,低头,见云倾捱得难受,自己也难过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小春低低地唱起小曲来,清润的嗓音煞是好听,也顺利将云倾放在疼痛上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数不尽相思百转愁肠深处,望不穿秋水一方潸泪似麻,看不完红尘俗事几多纷扰,爱憎灭鸿鹄泥爪徒留人间。」 「爱憎灭……鸿鹄泥爪徒留人间……」云倾冷汗涔涔喃喃念道。 「这词是说,没有什么留得住。多少俗事百年之后,也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踪迹。」小春说。 「我留得住。」云倾有些晕,他抓住小春的手说:「我留得住你。」 「好,你留得住我。」小春笑了笑,几声低吟,又唱起那小曲来。 「这些曲子是谁教你的?」云倾难受地问。 「我娘。」小春一手扯了袖替云倾擦去额头汗珠,一手则仍是抵在他背后输予阵阵真气。 「你娘……」 「嗯,,她当年可是闻名遐迩的大美人呢!」小春笑。 其实,说真格的娘离大美人还有那么一小段距离,小小段而已。但在儿子眼里,无论长什么样,只要是自己的娘,当然就绝对是最美的那一个。 「你长得和她一个模样吗?」云倾突然这么问。 「嗯……不太像吧……我娘是女子,我是男子。」小春回道。 「我却长得和那个女人一个模样。」云倾想起了以前的事,目光变得深邃悠远。 「你肯对我说你以前的事吗?」小春小声问着。第三次了,究竟是为了什么,竟让云倾连声娘都叫不出口。 「那个女人是老家伙出游的时候劫来的,」云倾缓缓说着:「老家伙没多久就扔了她,后来她发现自己怀了我,喝打胎药也打不掉,只好生下来。族里头的人十分厌恶我和她,她则更加厌恶我。我有记忆的时候,就记得自己是睡脏臭的泥地,喝馊水、吃馊饭,她不会来看我,所以我九岁之前以为自己是没有娘的,而天地就是一个湿泞的牢笼。」 听云倾说着,小春忍不住把他抱紧了些。 失血过多的身躯显得更加冰冷,当小春拥住他,温热的肤触令云倾一阵恍惚失神。他闭上了眼,继续道: 「后来老家伙叫人打来了,族里的人为了活下去,把那个女人和我一起献给老家伙,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天可以是亮的、地可以是干的。老家伙把我带进宫以后就没理会,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别馆里,她则在宫里当她的贵妃。我终于有干净的食物和水,也有干净的被褥,但宫女太监来来去去,没人会和我讲话。我时常整个月不发一语,坐在桌前等时候到了用膳、时候到了就寝。那时的日子,过得很慢。后来,老家伙还是灭了那个女人的族人,那女人知道后便疯了。她心爱的男人在族里,老家伙将那男人和他的孩子凌迟处死,因为她替那男人生了个儿子。有一天她端了一盅参茶来给我喝,但我早从她的眼里看见憎恨,所以我知道她恨我,想我死。后来她要太监压住我,好把参茶往我喉咙里灌。我喝了一半,她喝了一半。那是她第一次喂我,也是她第一次对我笑,可是她一边笑一边七孔流血,我突然觉得她好脏。她脏、那些太监脏,放眼所及,没一处是干净的……后来别馆的宫女唤来御医,御医救醒了我,我醒后对御医说,『把那个女人丢出去』……我再也受不了脏东西在我屋子里……所以没有人救她……我杀了她……她死了之后,老家伙来了,他封我为端王,把我送进一间更大更荒凉的宅子里,从那时候起我身边连来来去去的人也没有,每个人看见我,只会吓得不停发抖。我听见他们在底下说我没有心,见死不救,害死生了自己的人。但是一见我,却又连句话也不出来。那些人令我不悦,我砍了他们的头,换了批不会乱说话的上来,一夜之间似乎又干净了,却也更安静了。后来……便是这样了……」 听到云倾说完,小春哽在胸口的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憋得双目发红,鼻头酸楚不已。 小春吸了吸鼻子,用尽了力才让自己找到声音,然而一开口,却哽咽了起来。 「瞧你说的,可还没完呢!」小春道:「后来,你跑出宫来,看到天大地大。后来,你一个不小心,碰到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小春。后来,赵呆子发现你真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儿,值得人疼、也值得人爱。后来又后来,赵呆子决定自己这辈子是跟定美人儿了,就算天下间都没人对美人儿笑,也有赵小春会对你笑;就算天底下没人对云倾好,也有小春一辈子对你好。」 小春说得语无伦次地,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沿腮滑落在云倾冰凉的脸上。 云倾抬头,怔怔地看着小春的泪水,俄顷,伸手缓缓为他拭去。 「以前,我喜欢听你说话、也喜欢你笑。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你哭了,我心底却也觉得高兴。」云倾凝视着小春,身体里的毒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捱了,他眼里全让这个人的身影所占满,想不了其他。 「为什么你肯对我好、对我笑?我明明就待你那么糟?」云倾始终不解。 听见云倾想不透的困惑语气,小春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事没来由的。」小春说:「想对一个人好,无论那个人对自己怎样,都还是会想对他好。没来由、遇到了,便注定了的。」 「没来由……」云倾问着:「你对我,就是这样吗?」 小春沉吟半晌,才轻轻应了声:「嗯。」 「小春……」云倾见着小春的笑,突然缓缓说道:「能不能再说一次那句话?」 「哪句?」 「最后一句。」 小春笑了笑,靠在云倾耳边道: 「就算天底下没人对云倾好,也有小春一辈子对你好。」 「再一次。」云倾低声要求。 小春搂了搂云倾,叹了口气笑着说:「……就算天下间都没人对云倾笑……也会有小春对你笑……就算天底下没人对云倾好,也有小春一辈子对你好……」 再一次、再一次。 仿佛永远无法餍足,小春温柔满溢的语调叫剧毒缠身失了自制的云倾不停要求索取。于是夜里,小春便对云倾这样反复呢喃无数次。 他不觉得累,他只想云倾开心。 「就算天底下没人对云倾好,也有小春一辈子对你好……」小春真心真意地款款诉说,无一字虚假。 浪荡江湖之药师(共三部) 浪荡江湖之药师(上) 第8章 章节字数:11436 更新时间:07-11-01 23:39 树梢间枝叶颤动,耳朵极为灵敏的小春心里头跳漏一拍。 突然一个蒙面人从树枝缝隙间露脸,两颗黑晃晃的眼珠子盯着小春和云倾两人。 小春反手拿起云倾的银霜剑就朝那蒙面人刺去,林木枝叶抖动,两人凌空过招翻了数圈,剑光一闪落至地面,迎头又是几名相同打扮的蒙面人加入阵仗,前后左右一齐夹攻,轮番耗着小春的气力。 小春内力虽然好,但武功却不太济事。 在神仙谷的时候,师兄们个个勤练刀剑拳脚功夫,他却整天只往药房跑。 那时只想功夫练太好根本没用,哪知出门一趟,却碰上那么多麻烦,成天给人砍着玩。 听见半空中衣衫飘动声,小春连忙大喊:「云倾你别下来!」 云倾整个人是从树上跌下来的,小春有危险,他绝对无法袖手旁观。